Wednesday 29 January 2014

家.拿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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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主教的出家人,可以回家省親:我們修會的規矩,一年有二至三周的假期,不少兄弟利用農曆新年的時候回家探望家人。我自己的家人早已移民去了加拿大,(只有哥哥回流歸港),姨媽伯父表兄弟姊妹都四散美加澳,所以要去看家人,就得要遠行。
八年已沒有「回來」加拿大。我不直接說回加,因為我不是楓葉國人士,而我的加國移民資格因為我為了修道而留在香港,早被取消,故此加拿大不是我的家,但加拿大是個親切的地方,因為不但有我的家人,而且我在這裡唸中學大學共五年,故我青年時代的朋友也在這裡。
這次加拿大的探親,也是我的休息,沒有刻意去做遊客式的觀光,只去了安大略省立美術館看了個名叫 “David Bowie Is” 的展覽,是他40多年藝術生涯的一個多媒體回顧;同時也看了一次現代舞,全是minimalistic 的音樂伴奏,看著那扭轉的身驅,跳躍的舞姿,聽那呢喃誦經似的音樂,一盡視聽享受之樂趣。
趁機會看了一些老朋友,更有一位是十多年來都未有碰過面的。上次見面他是以移民身份來加讀書,拿到國籍後,回流去了中國工作,結婚生子,轉眼就十六年了。年過半百,仍決定放棄優薪厚職,寧可不做專業人士,從廈門搬到多倫多,在職業階梯從頭來過,只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將來。父愛之偉大,我以作他朋友為榮。
在加拿大,其實最重要的都是家人,所以只有特別交情的才會約出來見面,其他則電話問候聊天就夠了。在這邊廂的家人,最親的是母親和妹妹,上次看到媽媽是兩年前在香港,今次她很明顯的老態龍鍾,時常不自覺的把頭往前斜斜側垂。下機後,步入家中,迎面出來的是個「老婆婆」,百般滋味湧上心頭。不過我自問,看到年紀老邁的母親,到底我難過什麼?是歲月如何不留人?還是老化了的是自己的媽媽?
媽媽和妹妹同住共處,是相依為命,還是互相窒息?答案又不是那麼簡單的二選一。比如,媽媽有個遲睡遲起的習慣,(是以前身為職業女性的她從不會的),當然,退休生活,優哉悠哉,不用計較,但偏偏妹妹是早睡早起的,這便做成些少磨擦。本來能夠有一所合適退休者之家,為雙方是最好的辦法,但就算找到這樣的,能否負擔也是問題。
看到別的老人家,如何吹噓往年英姿,如何嘮嘮叨叨,一句「想當年」如何掛在口邊,總覺得不甚耐煩;但如今在我面前的這位,是以前在教育界中能呼風喚雨的瀟灑女強人,亦剛好是自己母親,我卻變得忍耐無比到連我也吃驚。畢竟,是母親先對我表達忍耐,身教言教使我明白什麼是有容乃大。
此刻看著艷麗無比的紅楓,頓覺天主造化奇妙,一想到紅楓日子有限,雖感無奈、無力、也無助,但幸好我仍相信一切盡在上主手中。

(寄自多倫多)
Photo: McMug Mc